2013年8月12日 星期一

祖國興亡,在此一戰(三)──江戶.士族.東京


  上之雲的三位主角,都是世襲的武士家族出身。但因為明治維新這個結束武士天下的時代劇變,而讓他們在新生的明治日本這個國家裏,迎接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人生。


        秋山家和正岡家,都是伊予松山藩裏的武士。在身分固定的江戶時代裏,這些從一出生就註定將來要依自己家族地位而擔任不同職等武士的人們,被稱為「士族」。也就是說,士族這個用語在江戶時代並不是指像古代中國般的讀書人階層或是名門家族,而只是在身分制裏「士農工商」中的「士」這個武士階層而已。

  時代從戰爭進入和平。原本在戰國時代為德川家打下天下的武士們,也得學習如何書寫文書、打算盤記帳而成為公務員般的存在。在武力不再受重視、以安定為最高價值的時代裏,士族們變成了除了真的犯下天大重罪之外,不會有被解雇壓力的萬年公僕。雖然「武」仍然是武士取得政權的基礎,所以在理論上士族們還是得重視武術、兵學修練,但是實際上擅長戰爭的武勇之士,比不過一個行政能力或算數能力強的武士受到重用。於是士族們慢慢轉型成了一群以「武勇之士」為最高價值,實際上卻是以「行政能力」為出人頭地身分的存在了。而且由於身分制的存在,所以所謂的用能力來出人頭地,其實也只是少數幾個例子,而且還是有其極限的。

  不過在接近三百年的江戶時代裏,由於各個藩的內政獨立,所以每個藩裏的士族風氣,還是多多少少有點不同。雖然越是上級武士就越因為養尊處優久了而失去作戰能力,是全日本各通的情形,但是就整個士族階層來看,和德川幕府關係不佳的薩摩、長州兩個藩,還是擁有較為精強的戰鬥能力。這跟他們長期以來不被幕府當成「自己人」,和他們對江戶長期存在的敵對意識不無關係。

  無論如何,這三百年來所培養的士族階級,成為了日本最重要的人才資料庫。黑船的來襲引發幕末期的政治騷動之後,同時擁有教育訓練經驗和實務能力的下級士族,成為了改變日本的動力而創造出了明治維新這個奇蹟。

  但是士族同時也製造了當時日本難以解決的問題。就是這個新國家是由這個階級一手打拼出來的,但是新國家卻同時必須在平等的前提下,消滅所有階級的特權。因此政府頒布了廢刀令、家祿整理等命令撤除了士族在社會及經濟上的優勢特權,最後又用全民皆兵的徵兵制,剝奪了士族作為軍事貴族的特殊地位。
  士族們感受到被背叛的憤怒。尤其是用血汗和自己的財力打下新政治江山的維新軍主力士族們。在各地先是發生了大小規模的士族叛亂,最後以維新元勳西鄉隆盛為首的薩摩士族,發動了幾乎撼動明治政府根基的西南戰爭。西南戰爭是場建立新政權的士族們,對自己一手打造的新政權宣戰的內戰。而士族們自認是軍事的專門家,一向看不起因為徵兵令而組成的新政府鎮台部隊。但在西南戰爭中,由百姓組成的鎮台軍在新戰術和新武器的支持──或許還帶著過去三百年對士族們作威作福的不爽心情吧。總之,最後西南戰爭以薩摩士族軍失敗告終,士族這個軍事、官僚階層正式從日本的歷史舞台上消失。
  但是,三百年來累積的優越感和知識深度,卻不會因為士族在制度上的消滅而隨之馬上消失。秋山兄弟雖然不再是身分受到保障的士族,卻帶著武士的精神,繼續為了明治這個新國家,準備尋找自己的新舞台去發光發熱。

  對這些士族來講,除了個人層面的社會局勢改變之外,還有另一個外在的大環境變動,就是明治時代來臨所伴隨出現的「首都」現象。過去的各藩各自為政,所以在每個藩裏都各自有各自的首府,擔任當地的文化、政治、經濟集散地功能。但是武士階層瓦解、而武士階層所支撐的幕藩體制也跟著瓦解,各地不再充滿了各個不同的小政府,所有的權力和資源,強力地集中到新政權的中心所在東京。對秋山兄弟來講,過去的「大人」已經成了象徵性的存在,在東京的明治政府,已經成了新的「天下」,只要是新時代的新青年,就必須到東京去,為了自己的鄉里爭口氣、為了自己拼一番事業。江戶從過去的單純將軍所在首府,變成了真正的日本政經中心。而所謂的士族,也成了新日本在往前、往上發展時的新主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