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27日 星期四

龍馬的評價,將來我們的評價

    最近在台灣,坂本龍馬好像成了當紅的日本歷史人物之一,台派許多人都口口聲聲說「台灣需要一個龍馬」,希望這個出現在日本近代史上的英雄,也重新轉世到台灣來,為台灣尊皇攘夷一下。


    很多人都知道,龍馬在明治維新實現的前夕,因為被暗殺而結束了短暫而光輝的人生。而下手的凶手除了舊幕府勢力之外,其實薩摩的西鄉隆盛、甚至實現無血開城、在明治初期擁有重要影響力的能人,同時還是龍馬的恩師勝海舟,也赫然出現在龍馬暗殺主使者的嫌疑名單過。既然是這麼偉大的維新巨人,為什麼會這麼討人厭、讓雙方對立的幕府和新政府人士,都有殺他的動機?
    
    龍馬出身於土佐,也就是今天的高知縣。明治維新的新政府,眾所皆知的是由「薩長土肥」,也就是薩摩、長州、土佐、肥前四個主要推動維新的幕末雄藩主要促成的。但是維新後的日本,尤其是在政界還有陸軍、海軍這三個領域,幾乎都由薩摩、長州所佔據。當時更有「海之薩摩、陸之長州」的說法,可見這兩個地方對整個新日本發揮了多大影響力。

    而土佐呢,雖然因為也是維新霸權之一,所以一開始也在新政府佔了不少好職位。但是包括後來的自由民權運動等事件(土佐是自由民權運動的聖地之一)發生,在明治政府漸漸往為了和俄羅斯對抗的戰鬥國家邁進的路程中,土佐就慢慢成了吃剩飯的一群了。不過當然,他們的際遇還是比過去對抗官軍的賊軍諸藩好多了。

    但是重點來了。在薩長當道的新政府裏,龍馬這個人,竟然成了不能被提起的禁忌之一。

    你一定會覺得怎麼可能,這樣偉大的人物不被尊敬到爆炸就不錯了,是龍馬促成了長州和薩摩兩個世仇合作打倒幕府的哩!怎麼可能是什麼禁忌。不過在這裏,我們回顧兩件事情:

     第一件,在明治政府即將成型的時候,西鄉隆盛等人拿著一張名單,開始準備論功行賞,討論起誰要當什麼大官之類的爽快事項。這時候西鄉拿著名單,問龍馬說「老大你想要在新政府裏當什麼職位?」
     龍馬笑了笑,把自己的名字從名單裏劃掉了。西鄉瞪大了眼問說:「老大你不在新政府裏當官,那將來你要作什麼?」
      龍馬只是淡淡的回答:
     「我就來建立世界的海援隊吧」
     當時目擊人士回憶說,龍馬講出這句話時,偉大的「大西鄉」當場就被比成了個汲汲營營的小官仔。也就是說,把眼光放在世界的龍馬,整個格局就和大久保利通、西鄉隆盛等只看到日本、甚至只看到鄉黨利益的人士們不同等級。所以,如果在維新之後大大評價龍馬這個人物,那不僅大久保、西鄉等人相較之下只是些小人物,更難以說服國民為什麼現在獨佔軍權和政權的是薩長兩派,而沒有龍馬出身的土佐的份了。

      第二件,龍馬曾經對美國這個國家充滿幻想,說他們是一個「沒有將軍和天皇」,而由人民選出一次只能當四年的大統領的偉大國家。在當時要以天皇為中心立國的日本,再沒有比這種言論更「亂臣賊子」了。雖然龍馬很少公開發表這種言論(在幕末講這種話也很容易被同是同志的尊皇派殺掉的),但是龍馬心裏濃厚的共和制思想,卻是不少人知道的事實。

       總之,龍馬開始受到正當的評價,是在二次世界大戰過後,明治以來的大日本帝國瓦解之後的事。在那之前,龍馬到底受到什麼的尊重,蔡桑再舉兩個例子給大家看看就知道:

       在日俄戰爭之後,有志們在京都的龍馬墓前為了這位偉人集資建了紀念碑。結果碑文上完全沒有提到他在明治維新前後的偉大志業,而是寫了另一件超自然的功績-----

       日俄戰爭中的日本海海戰前,整個日本都陷入了神經緊張狀態,原因就在號稱世界最大的波羅的海艦隊遠渡重洋要來和日本聯合艦隊決一死戰,但海軍、甚至整個日本,都不知道到底波羅的海艦隊是會從九州的對馬海峽前來,還是繞路從本州和北海道間的津輕海峽直入海參威。這兩地相隔千里,要是日本聯合艦隊選錯了待敵之處,讓波羅的海艦隊就算只有一兩艘戰艦進入海參威,則隨時可能出海偷襲的俄羅斯海軍就會阻斷日本的海上補給之路,而讓上陸滿洲的日本陸軍整個枯死在滿洲的原野上。於是,舉國上下緊張兮兮,連天皇和皇后,都加入了擔心的行列。

        某日,皇后睡覺。突然睡到一半起床(不要問我是不是要起來尿尿,皇后哩),枕邊站了一位全身白衣的男子,恭敬地跪下行禮說:
        「在下是土佐人名為坂本龍馬,是在明治維新時作了一點小工作的人。現在皇后殿下擔心的事,將來必定成功,不必勞心」
         
         第二天皇后馬上問了宮內廳的官員,而官內廳的官員也正好都是土佐人(你看,陸軍海軍政界都給薩長佔了,土佐人只能在這種閒地方當差),於是一問之下土佐真的有個叫龍馬的人(最好當皇后的人不知道龍馬這個人物啦),而雖然沒有被公開發表,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馬上就被洩漏出去,各大新聞大報特報而讓龍馬一躍成了奇怪的有名人物。最後戰後才在有志們的促成下,在京都東山的龍馬之墓建了這個紀念碑。

        這是日俄戰爭後龍馬受到注目的真正原因。你聽起來一定覺得很不可思議,但這就是真正的歷史。而另外一個讓蔡桑覺得印象深刻的故事,則是從江川達也的漫畫「日露戰爭物語」上看來的。這部漫畫其實就是漫畫版的「坂上之雲」,只是裏面的內容更細、更軍國而已。這部漫畫到後來整個畫面都是說明文字,在日本後來評價不是很高,也可能因此從來沒有看過中文版出現過。
       
         這部漫畫裏面有段情節是主角秋山真之和好友廣瀨武夫一起半夜提著酒去到某個小屋,裏面竟然是個老女人,開始就拿起酒自己喝了起來。老女人一邊說著真之的眼睛就像自己死去的丈夫一樣,又說自己的丈夫根本不像西鄉和大久保一樣只看眼前小利益,永遠只想著更大的世界,他才真正是日本海軍的創始人……等等往事。

        這位老女人的真正身分,是龍馬的妻子阿龍。雖然這是漫畫,但是後來阿龍和龍馬的姐姐乙女相處不好而一個人搬到了海軍的總部橫須賀卻是史實。

       蔡桑剛看到這一段時,覺得龍馬這種大人物怎麼可能海軍兵學校的學生會不認識,一時還覺得難以相信,作者也畫得太扯了。後來深入了解之後,才發現事實真的可能就是這樣。一個我們現在尊為維新第一功臣、沒有什麼私心的第一奇男子,在八十年的歲月裏,受到的就是這種評價。

        但是不管怎麼樣,歷史還是不會枉負真正的偉人的。我們也是一樣。現在在作些什麼,就決定了將來後世對我們的評價。或許當下我們作的很多事,一般人並不能理解,甚至還會冷嘲熱諷,就像明治維新前那些貪生怕死、撿尾刀的貨色們可能飛黃騰達,還嘲笑真正的巨人龍馬結果死於非命。但是今天,我們但知道龍馬、但尊敬龍馬,誰知道那些在百年前可能吃香喝辣的傢伙們是什麼貨色?

        連龍馬這樣的英雄都被冷遇了八十年。我們現在作自己覺得是正確而應該作的事,就算暫時得不到評價,甚至還可能被嘲笑、被攻擊,那又算得了什麼呢?永恆的人生美學,才是歷史最後真正的正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