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14日 星期日

戰爭,是場究極的選擇

    這部連續劇,給台灣最大的啟示,或許就在每集開頭由渡邊謙口白的第一句:

    「一個極為弱小的國家,正準備迎接她的開化期」。

    前面的兩集,讓人感受到一個新興弱小,沒有重工業卻想要在帝國主義時代裏靠自己之力站起來的東方古國,用盡一切陽春但卻充滿狂熱的激情方式,勉強建立起一個「類近代國家」的艱苦路程。這段路程,就像幾位主角的青春群像一般,雖然年輕而青渋,但卻充滿存在感和真實感。而完成這段旅程背後的支持力量,諷刺的竟是江戶時代兩百六十多年所遺留下來的國民性。


     簡單說,明治國家那種國民對國家機器無條件的奉獻,就是來自於兩百多年的封建時代。由三百諸候組成的日本幕府共同體,本來就是各個獨立的小政權。而今,由於明治維新這個日本國內的大統一,讓原本可能只會在自己鄉里當個中級、下級武士終老一生的無數日本人,甚至在身分制下一生只能是個農民的有學有志青年,可以有機會「在朝則為太政大臣,在野則為國會議長」。於是,司馬遼太郎口中的「個人榮辱與國家興廢合而為一」、艱苦卻充滿希望的美好時代,從此開始。

    「國家鳴動」內容所描寫的日清戰爭,則是這個美好時代進入第一次的驗收期。
     當時,時代正義的尺度,就是帝國主義的國權伸張與否。一個人類史上或許不是最野蠻,但可能是最弱肉強食的時代。而日本,從一個在黑船來襲時還隨時面臨被分割統治危機的小國,成了一個「雜貨店帝國主義」的輸出國----什麼都賣、包括文化開化、維新思想。而他們最主要的對象,則是日本身邊比日本過去積弱更久、更「黑乾瘦」的朝鮮。而歷史也告訴我們,這個「熱心過頭」的好鄰居日本,最後強迫推銷的結果,就是讓朝鮮這個國家捲入戰火,最後甚至併入日本。

   這是日本的邪惡嗎?剛才說過,帝國主義是當時「時代的尺度」。本來明治維新的引爆,就是基於對列強以商業和武力並進的侵掠產生憂心反彈而起的。也就是說,對於當時的人來講,力量就是唯一的正義。朝鮮半島是個積弱的病人,所以如果日本沒有想辦法讓朝鮮變強----或許這也是日本想要對外擴張的藉口,但日本沒有動作的話,則北方的俄羅斯、東方的中國都可能馬上吃掉這個黑乾瘦的小文明古國,然後直接和島國日本對峙。而這不是大日本帝國所願意見到的。

    當時在朝鮮發揮強大影響力,是大清帝國。那個過去在東北興起時李氏朝鮮把他們視為蠻族而不屑一顧,後來經過被慘烈的修理之後不得不臣服朝貢的女真人集團。而這個女真人集團卻在幾百年後,成了朝鮮眼裏正老牌的中華秩序頂點和情誼深厚的宗主國。而當時的中國雖然吃了歐洲列強的幾場敗仗,但幾百年來承平治世的累積,讓中國的財富從來都不可小看。尤其是在朝鮮的資源經營,更是讓日本覺得如芒刺在背。黨國過去教我們的都是因為慈禧太后亂用北洋艦隊的預算拿去修她的後花園,所以失去了中華民族成為東亞之獅的大好機會,真是民族罪人,而也因為這樣北洋艦隊才在捉襟見肘的非戰之罪下敗給了小日本。

    鬼扯。

   當時的北洋艦隊隨隨便便就買了兩艘當時亞洲最大的鐵甲艦定遠和鎮遠。北洋艦隊前往日本的示威航行(官方名稱叫友好訪問)更是差點讓小日本嚇破膽子,當時海軍的青壯希望秋山真之,率直的感想就是「根本就像大人和小孩在比身高般的戰力差距」。跟北洋艦隊比起來,當時的日本海軍只能用「窮酸」兩個字來形容。前往友好訪問的北洋艦隊水兵,還在登陸處的長崎因為購物和嫖妓的糾紛而引發了與居民和當地警察的大亂鬥長崎事件。可見當時中國雖然面對歐洲列強屢戰屢敗,但面對日本這個「極為弱小」的新興近代國家,可是完全沒有放在眼底。相反的,在經過一番的洋式武器採購之後,中國覺得自己隨時有擺脫近幾年老被按著打的立場,「亞洲的睡獅」即將覺醒,而第一個開打的對象,自然是在朝鮮半島上利益衝突,而看起來又沒有任何列強撐腰的小日本了。

    所謂的戰爭,尤其是了近代之後,通常最後比的就是財力和物力。就算中國再怎麼樣積弱不振,面對當時剛維新成功的日本,都是一副對其他列強不知道,但是管日本的話應該剛剛好的態勢。
    而對日本來說呢?某種意義來說這可能是比日後的日俄戰爭更關鍵的一場戰爭。因為當時的日本還是個脆弱的新國家,若打敗了這場仗,則所謂的維新則將成為一場規模浩大的亡國鬧劇,正如同日後在中國所發生的故事一般。別忘了那個時代的日本,還抱存著黑船時代以來和列強所訂定的不平等條約。對歐陸諸國來說,日本也還只是一個光有現代化空殼,其實力和內涵都還是未知數的「猿猴模倣之國」。只要看看當時首相伊藤博文對開戰的戒慎恐懼和當時的參謀次長川上操六為了用兵還得用「戰時編制與平時編制人數不同」這種幾乎是騙術的手段來達成派出足夠與清軍抗衡的兵力,就知道當時日本的領導者們是多麼戒慎恐懼,深怕若陷入跟大國中國展開長期總體戰的話軍費將把日本拖垮,實現日本自維新以來最害怕的被列強瓜分、日本從此成為殖民地的悲慘世界。
    這種恐懼感,正是維新實現的原動力。而日清戰爭,正是驗證在經過數年的努力之後,日本是否有機會走出脫離這種恐懼的第一步。所以,這個時期日本的決策層戰戰競競。但同時,主戰派也不是光是腦充血地覺得「神州不滅」、「神國必勝」。身為第一線將領、也是開戰初期重要事件之一「高陞號事件」的主角,日後更是日本海軍軍神的東鄉平八郎,在探訪北洋艦隊傲人的鐵甲艦時,就下了「日本必勝」的結論。這個結論當然不是由上述的精神勝利法所推出來的。而是因為東鄉在船上看到了水兵漫無紀律地在船內走道賭博、吃麵,在砲管上還掛著衣物的懶散德性,就知道日本海軍是有獲勝機會的。

    因為決心和覺悟的程度不同。
    日本為了戰勝中國,而且務求短期決戰----因為長期戰絕對會被中國的物量拖垮。而財力和中國不成比例的日本,也勒緊褲帶大量採購新戰艦。但是如果要跟中國硬碰硬,那麼日本就算把自己勒死也可能比不上北洋艦隊的一根腳毛。於是日本針對中國的船堅砲利,就特地購入許多小但是快的戰艦,務求以快制大。而能讓日本採用這種戰術,最大的原因還是日本對自己海軍的訓練度有信心。畢竟沒有錢的國家,最後靠的也只有這個了。

     日本成功了。成功的原因不是因為財力或戰力。而是一個是抱著退此一步則無死所危機感的新興國家,戰勝了一個物質武器、甚至連人才厚度都超越日本,但是卻過度爛熟而導致鬥爭能量全都導向了內部鬥爭和如何「騙吃等死」的傳統大國。台灣不可能會是個大國,但是今天的我們同樣面對一個充滿驕傲、可能財力和戰力、甚至人才厚度也都超越我們的潛在敵國。

     我們的態度和決心,或許也決定了我們這個國家將來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