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16日 星期四

台灣淪亡錄:第五小節『漂浪』


    

    國道一號岡山路竹段,雪白的賓士SLK在車流中以誇張的「極速傳說」式跑法穿梭在車流之中。
    「憨面仔,你開車可以好好開嗎?」前座的俊昇不太耐煩地說。
    駕駛座上的南英會會長憨面仔沒有回答,笑著「哼」了一聲之後,嘴裏繼續哼著不知所云的台語歌。俊昇嘿嘿一笑,從懷裏拿出香煙和打火機,但敞篷的車內風大得讓俊昇費了一番功夫才把香煙點燃。
     「喂」憨面仔瞄了瞄俊昇:
    「你無感覺這隻車未歹?林北開兩百幾萬去改裝A溜?」
     「知啦知啦,未歹啦未歹啦」俊昇向車外吐了口煙。
    「幹」憨面仔拍了拍方向盤,表情略為得意的說:
    「離開山頂十七年,林北從一個懶爛孩子到現在,車也是讚的,住的也是讚的,下腳的少年仔三十幾個,你都不免給我『歐樂』一下?」
    俊昇笑了出來,拍了拍憨面仔的肩膀:
    「對啦對啦,南英會會長謝廣治先生,你這樣事業有成,家財萬貫,每頂都好,只欠一個好牽手了按泥好無?」
    「幹」

    兩人看著前方,同時會心一笑。謝廣治,綽號「憨面仔」,台灣廣域黑社會組織「天理盟」直系團體「南英會」會長。在天理盟的直系團體裏,憨面仔是最年輕的幹部。因為他敢衝、敢打的個性,讓不管多歲人還是江湖上的新生代都給他三分面子。憨面仔雖然有幾次槍砲、傷害和恐嚇的前科,但跟他說打就打、說幹就幹的個性相比,他一路走來的黑社會發跡之路,卻是異常平順。一般武鬥派常有的「叫人、冤家有,要錢沒」的通病,在他身上是找不到的。在參加天理盟、用一雙拳頭----當然其實大部分時間都用到了許多工具----打天下到組織自己團體南英會的路上,不管是盜版光碟、3A名牌、甚至是一般兄弟想不到的下載網站,再用這些賺來的資金轉投到房地產、有價證券的合法投資,天理盟最強悍人物之一的憨面仔,賺錢的手段卻是精明到令人吃驚。一般的開賭場、圍酒店這種最傳統、卻也最容易和同行引起衝突的賺錢方式,憨面仔卻只是以和一般兄弟交陪方式地輕描淡寫。也因為沒有這種一般兄弟最常出現的內耗,南英會的發展速度快得驚人。而其他兄弟也不是傻蛋,當然猜得到這些主意和構想,可能出自於憨面仔背後的某個顧問的手筆。
    但是十幾年來,憨面仔背後的人物,卻一直沒有人知道到底是何方神聖。
    方才會心的一笑,說明了兩人之間的默契。投身黑暗街的憨面仔,用自己的狠勁和力量,打造了在黑社會的自己一席之地。但在背後俊昇這個腦筋清楚、思考明皙的「讀書人」,則提供了他所有的點子和避開凶險的智慧。而憨面仔在「事業有成」之後,又依照俊昇提供的方法,把資金經過俊昇安排後合法地轉入到從政的定文手裏。也就是說,兩個人在不同的世界,互相發揮能力成就對方,再把這些成果,用來完成定文的夢想----同時也是三人共同的夢想。俊昇知道剛才憨面仔的這些話,並不是在炫耀自己的成功,而是用另一種方式來告訴俊昇,自己的努力沒有讓這兩個生死摯友失望。而俊昇也理解憨面仔的意思,所以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慰勞他這些日子的辛勞。
    「憨面仔,前幾天辛苦你啊!因為你去衝那個丘建國,逼他要支持總統居家就醫的提案,終於讓我們總統回家了!」
    憨面仔聽完了俊昇的話,突然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面無表情地繼續單手握著方向盤。過了一下才冷冷地說:
    「那件事沒什麼。倒是你接下來要作的事情才麻煩吧」憨面仔用右手緊緊握住了俊昇的左膝頭:
    「我不知道你要作什麼,但是不要再把更多的東西放在自己的肩頭上啊!」
    俊昇只是微微笑笑點了點頭。憨面仔的表情仍然看來有點無法釋懷----對這三個生死之交來說,唯一的失算就是原本該在學術世界大放異彩的俊昇,現在卻成為了和憨面仔一樣、甚至比憨面仔更邊緣的邊緣人。但對憨面仔來講,俊昇現在所在的世界,並沒有比原本他待的學術界更讓他容易理解。憨面仔眼裏的兄弟世界,不過是力量與數量的角力而已。同樣淪落在社會的黑暗面,俊昇所描繪的未來,卻是憨面仔難以想像的複雜和陰暗。憨面仔知道,這個他從七歲就認識的兄弟內心仍然沒有改變。也就因為這樣,憨面仔才會更擔心俊昇是不是沈默地,企圖用他的肩膀承擔起所有他覺得他應該扛起的沈重。
    SLK下了岡山交流道,憨面仔把車停在掛著日本AV女優招牌,寫著「檳榔交出來」的檳榔攤前,憨面仔在車上對著玻璃櫃裏的西施大喊:
   「小姐,葉子兩百,兩罐伯朗咖啡冰的啦!」
   穿著清涼的檳榔西施拿著憨面仔要的東西走向駕駛座,憨面仔上下打量著這個大概二十歲前後的辣妹。西施看著憨面仔和SLK,用撒嬌的聲音問說:
   「董仔,這台車好帥喔,很貴吧?」西施用帶著挑逗的眼神看著SLK
   「這台車只能坐兩個人喔?一定很貴喔?」
   憨面仔咧嘴一笑:
   「妹妹,妳上班到幾點?」
   「哩?」
  憨面仔從皮夾裏拿出了一疊千元大鈔,遞向目瞪口呆的西施:
    「要不要蹺班?如果是妳的話我的車就勉強三貼一下!」



    岡山的公寓大樓裏,憨面仔當成「南部基地」的是把兩間公寓打通成一間、面積有一百多坪的普通住家。雖然從大樓外觀看來是二十多年的老房子,裏面的家具和裝潢,卻是憨面仔花了不少錢的「隱性豪宅」。當然安全對策也經由俊昇的指示而萬全無慮,房子裏的兩間房間裏堆滿了電腦,平常就是憨面仔在幕後經典的下載交流網站「twzone」的伺服器遠端操作室。
    當然,伺服器先經由日本、再到美國,最後跳到非洲的莫名其妙國家,一般的網路警察是絕對追蹤不到的。而所謂的下載源頭,其實百分之九十都是憨面仔手下化身的帳號提供的。這些無馬A片、盜版軟體等資源,則都是經由俊昇的管道獲得,尤其是速度和數量都稱霸全台灣的日本無修正A片,都是由俊昇向日本的合作對象直接入手的。
    坐在一百吋電視前茶几邊的俊昇,目不轉睛地盯著茶几上的平板電腦,不斷地在螢幕顯示的地圖上畫來畫去,一邊核對著平板邊的書面資料。俊昇身後的房間,不斷傳來床舖撞擊和女性的嬌聲。大電視的螢幕則是播報著「前總統今日由台中監獄移送至台南老家居家就醫」的新聞,不斷播出沿路呼喊的支持者畫面。這些聲音就像完全沒有進入俊昇耳中一樣,他又打了幾通電話,內容都是在確認即將舉行的行動人員和設備是否已經完成準備。
    俊昇正專心於自己的計劃中之際,後面的房間「拍」的一聲,全身只圍著一條浴巾、上半身刺滿了華麗綠色全胛飛龍刺青的憨面仔走了出來。叼著一根尚未點燃的香煙,憨面仔咧嘴笑著吐了一口氣:
    「爽!」
    俊昇放下手邊的電腦和資料,拿起打火機幫憨面仔點燃了香煙:
    「喂老大仔,你這樣青菜帶查某回來撞,不驚生喔?」
    「幹」憨面仔哈哈一笑,誇張地往沙發整個深深坐了進去:
    「你每次要我幫忙作什麼,我連靠北都不曾靠北過,不要這樣我爽一下你就念小念鼻好不好?」
    「好啦」俊昇也替自己點了一根煙,神情認真地向憨面仔問:
    「憨面仔,你公司那邊有要緊否?我之前把艋舺那邊那個處理起來,你南英會那邊會歹處理否?」
    「幹你娘,一句話,兄弟事啦,」憨面仔叼著煙大大吐了一口:
    「按哪不歡喜,輸贏!這樣而已」
    俊昇笑了笑沒有講話。光是這樣,他就已經體會到眼前這個兄弟全力相挺的心意了。
    突然,對講機響了起來。
    憨面仔「幹」了一聲,不耐煩地從沙發上起身走到對講機旁,打開對講機螢幕,對著螢幕裏一副收費員打扮的年輕人問:
    「什麼代誌?」
    「收cable網路費」螢幕裏的收費員低著頭,看著從包包裏拿出的單據說。
    「幹,我們網路費都每個月專人在交的,哪有什麼網路費?」
    「可是…可是…這上面有寫謝廣治先生哩,住址也是對的…」
    「幹,」聽到對方說出自己的正確名字,雖然憨面仔每個月固定都有交待少年仔處理各項費用,還是準備打開門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俊昇從頭到尾看著憨面仔和外面人的對話,原本不以為意,但憨面仔打開門的瞬間,俊昇突然大喊:
    「憨面仔,細意!!」
    憨面仔正打開裏面的鐵門,聽到俊昇突然大喊,瞬間反應就是往牆邊躲。裏面鐵門打開的瞬間,外面的收費員就從外面鐵門的縫間對裏面猛開了六、七槍。俊昇趴了下來,從茶几的抽屜裏拿出克拉克手槍,從地面上丟給了憨面仔。
    憨面仔拉了拉滑套,就往門外開了數槍。收費員看來經驗並不老到,開槍沒有得手還留在門口,於是憨面仔這麼一開槍,似乎就擊中了收費員。憨面仔再往鐵門開鎖處一拉,用力「幹」的一聲把門往外一踢,人就衝了出去。俊昇拔出了自己腰間的手槍,跟著衝了出去。確定來襲者只有一人,而且已經腿部中彈,躺在地上之後,俊昇第一時間把對方掉在身邊的手槍踢開,從地上把收費員拖了進去----一個看來不過二十出頭歲的小鬼。
    俊昇用標準壓制姿勢,把小鬼反扣在地上並用槍口對準他的後腦。憨面仔把外面的槍撿了起來,動作迅速地把門重新帶上反鎖。憨面仔進門之際,正好看到只穿著一條內褲、剛才在檳榔攤認識的西施正神情不安地站在房門前,手裏還拿著自己的智慧型手機。
    「幹,」憨面仔快速走了過去,把手機從西施手裏搶了過來用力摔個稀爛:
    「幹你娘!進去啦!有三小好看的!」憨面仔把西施推進房間,大力拉起了房門。
    「講!你叼位的人?哪不講,你就甘苦!」俊昇用異於平日的嚴厲聲調逼問著小鬼。小鬼的表情已經因為腿上中彈的痛楚而扭曲,但卻還是拼命地擠出了一絲像是不屑的微笑。
    被剛才這麼一整,已經滿頭大汗的憨面仔站在一旁,像是兩眼要噴出火般地大吼:
    「幹你娘,你按泥問有小效?!」
    憨面仔轉身走進了廚房方向,走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把菜刀。憨面仔沒有多說話,走向俊昇身邊把小鬼左手拉平在地上,用力往地上就是一砍。瞬間憨面仔和俊昇身上都被噴了一身的血,小鬼則是痛得大叫出聲,整個掙脫俊昇的壓制在地上翻滾----左手的四根手指則是留在地面原地。
    憨面仔扯住翻滾的小鬼頭髮,用菜刀對著小鬼問:
    「不是足槍?不是真衝會來開槍?誰叫你來的?」
    被憨面仔抓住頭的小鬼,已經滿眼鼻涕眼淚。面對憨面仔的質問,小鬼的回答是往憨面仔的臉上吐了一口口水。
    「幹!」
    憨面仔沒有反應的時間,手上的菜刀已經往小鬼的腦門劈了過去。憨面仔的臉上瞬間除了口水之外,又多了許多紅色、粉紅色、黃色的液體。俊昇拉開小鬼的時候,小鬼的額頭已經變形而多了道凹溝,手腳不斷地抽筋,滿是血液、腦漿的臉上表情脆異到令人噁心。俊昇放下了小鬼,瞪了憨面仔一眼。憨面仔丟下菜刀,只是抿起嘴歪了歪頭哼了一聲。
    俊昇收起槍,用袖子擦了擦臉後,開門走進了西施所在的房間。西施龜縮在房間角落一臉驚恐的神情,看見俊昇進來,只是張大了眼,四肢捲在一起發抖不已。
    俊昇沒有說話,蹲在西施面前,抽出後褲袋裏的皮夾,拉起西施的手,把皮夾放在西施手裏:
    「這裏面大概幾十萬有,妳拿著。等等過一下子,我們叫妳出來的時候妳再出來,知道嗎?」
    西施沒有回話,只是呆呆地看著俊昇。俊昇繼續說:
   「妳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都不記得,知道嗎?如果妳有看到什麼、還是記得什麼,我就不保證妳也沒事了,知道嗎?」
   過了一會,西施才勉強的點了點頭。俊昇笑了一笑,摸摸西施的頭後,起身走了出來。房間外的憨面仔,正用手機通著電話:
   「喂,你帶兩個少年仔來公司這邊。對,出事啊。你帶傢私過來處理一下,開貨車來。對,現在馬上來。」
    憨面仔通完電話,就把手機一甩丟在沙發上,接著拉下了自己身上的浴巾,擦拭著自己身上的血跡。俊昇嘆了一口氣:
    「憨面仔,人都找到這邊來了,你打算按怎處理?」
    赤條條的憨面仔沒有轉頭過來,繼續用浴巾擦著自己的頭髮:
    「哪有按怎處理,等這邊用好了,我們準備一下馬上出門!」
   「準備作什?」
    「還有準備作什?」憨面仔把浴巾整個丟到一邊,混身散發的怒氣讓他精壯的體格和傲人的男性天賦看起來更加驚人:
    「一句話,輸贏!」